【极东中篇】【架空】伊吕波歌|いろは歌|(十一)【完结】

#完结之前,作者的话#

其实故事按时间轴叙述的话,第十章已经是完美的结尾了。而最后的第十一章是对漫长的告别的回忆。感谢每一个点进这系列文章的读者们。对我这个刚刚开始摸鱼写同人文的很不成熟的人来说,每一次珍贵的点击和喜欢都非常令人感激。

【十一 · 完结】

“色は匂へど 散りぬるを,我が世谁ぞ 常ならむ。有为の奥山 今日越えて,浅き梦见じ 醉ひもせず”(花虽芬芳终须落,人生无常岂奈何。俗世凡尘今朝脱,不恋醉梦免蹉跎)

   身旁的驻/日/大/使罗青森喃喃自语着这首小歌,让王耀的心里颇不宁静。他只得苦笑地敲打这个年轻的外交官:“第一次坐超音速飞机也不用怕成这个样子吧,青森看你念的什么经啊。”

   机舱内终于除了葬礼一般的死寂,就只有罗青森沉重的呼吸声。王耀知道他在艰难地忍耐,他自己也要忍耐。他是来处理一系列公事的国/家形象,要冷静有仪态。他是活了五千多年见惯了这种离别的半个神仙,如今去了结一桩数千年的恩怨,更是要自在些。

“2218年2月底,日/本/国因长期的人口凋敝,无力存续而宣告解体。其居民、存留科技专利、生产资料、文物、书籍和相关历史年鉴由日本临/时/政/府和各国自由协议,双向选择安置接收。建筑及古迹暂保留规划内。联/合/国ST/PSCA/—/R./341/Summary.1/决议通过。”并没经过以往分赃一般的撕扯,中/国就同意接收了近70%的日/本/国遗产及630名日/本/公/民。

机翼在长空中掠过长长的尖锐悲鸣。

让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年轻精英负责处理与日/本相关事务是对他的摧残。王耀感叹。这几年摆在他眼前的永远只有悲伤之事,比起自家其它力挽狂澜的外交人才,罗青森更像一个治丧委员会的主任。今天是丧礼的主角归于天命之日。即使是面临巨大的悲恸,存留下来的人之后依然有长长的人间后事要处理。

  在机场迎接王耀等人的只有长啸的冬风和几个衰老的工作人员。对这里很是熟络的罗青森连忙逼自己注意起工作职责。他擦了一把脸,飞快地向王耀引导和解释道:“我们从很早以前就开始让整个国/家机器缓慢柔软地停摆了……这些老人都是愿意终身留在这里的,为了让社/会还能持续运作,我们也让他们从事了很多力所能及的简单工作……其它移/民的日/本/人已经分批打点好在机场等待离开了,您不要担心……”

  空旷的机场响彻着两百多年前的老歌(注1)。那歌声依旧悠扬而优美,洋溢着祝福和希望。走过几百米,便能看到不远处站满了即将去国还乡的人们。有的表情木然,有的泪光莹莹,再晚些时点和王耀相遇时,他们就都将成为他守护的子民了,而那也意味着另一个存在从名义上的彻底消失。

一个纤瘦的少女和着机场的音乐唱了起来:“そうさ 仆らは世界に一つだけの花「没错,我们是世界上唯一仅有的花」……”如同受到感应,在场的人一一唱和起来。即使旋律里尽是走音的呜咽,也没有一个人有停下来的意思。王耀明白,当属于国/家的人们知道联系着他们生命血脉的挚爱回天乏术之时,他们总是以怀念的歌声向其送别。而这之后的事往往更把史书染上血色。正因如此,他才决心好好守护小菊留给他的这群孩子们。

“青森,走吧。我们快去快回。”王耀拉起了大衣,向前走去。

  这条通往本田菊住所的荒凉大路是王耀走过的最长的一条路。走在他跟前的罗青森亦是心事重重满腹悲楚。再晚一刻走到,多拖延一些时辰把事情办完,本田菊便总是多一些时辰躺着在那里。两百年来王耀也协助经手了欧/洲几个小/国/家同样的仪式,即使围绕在身旁的悲音再多,他也总是能够像个像样的国/家一样大方肃穆地走完整个送终流程的。今天,王耀宛如一下被打回了原形,存续五千多年的大国一下不见了,走在路上的只有两个被要逝去重要亲人的忐忑与悲哀支配的人而已。其中走在后头的那个比前头那个遭难百倍。

  明明来路已经如同受难的基/督负十字架带着荆冠行走一般艰难,眼前孤寂伫立的小屋和庭院更让王耀觉得难熬。为什么不在自己来之前就把本田菊的死亡宣告书签完?自己明明就是最讨厌麻烦的人,憎恶做费力讨好的买卖也憎恶当什么国际上的老大哥,最憎恶的就是捡来幼小的国/家把他们从小带到大……他一直不想,一直不想的……

  “您终于来了。还赶快请进来坐。在下已经备好了茶点,有失周到,请多见谅。”古老的纸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本田菊悠然地行礼致意。

  厚重的和服依然遮不住他枯瘦的骨架。从头发到皮肤,本田菊所有的一切都像从茶水中被捞起的枯死花朵一般,失去了一切生机和光泽,漆黑的眼眸深深地凹入了眼眶内,那双黑瞳曾经是倒映黑夜里明星的湖水,如今只是吞没死亡的沼泽。他似乎是在拼尽全力挺起佝偻的脊骨表演优雅的姿态,这却只让他显得更加僵硬骇人。

  “呜啊啊啊啊!”站在自己前面的罗青森终于忍不住了,他几乎是抹着眼泪转背逃离了玄关,蹲在庭前的枯木下失神地痛哭起来。

   “罗先生。”本田菊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传到几米远处。

   “我院子里的树苗和花——请您务必照顾好它们……我相信即使在另一块土地上,它们也会开得一样美的。”

   晚于阿尔弗雷德等人最后前来的王耀需要处理的事情是最多的:数以十万计的书册分类打包,记录在册;不同材质的物品有不同的使用和保存方式; 最冷门的音乐都一个音符不差地刻录下来,还有八百万数不清的神灵的名字、故事和他们失落的神社的地点……和之前只是来寒暄一番然后带走东西的访客相比,王耀对保护旧物可谓是轻车熟路,如数家珍。他一边把本田菊的爱物们装进密不透风的箱子,一边在心里卷起了对命运的悲愤嘲讽:即使它把本田菊摧毁抹杀了,他王耀依旧能把死的本田菊一根毛都不缺地做成标本一般永久保存起来,在和忘却的历史拔河争抢本田菊的比赛里,他会让对面输得彻彻底底的。

   “我就知道,这些交给您是最放心的。”交割完一切时夜色已深,本田菊露出了令人怀念的微笑。“十二点一过条/约就生效了吧,在下的生命譬如夜露蜉蝣,已没有运气见到一早的日出了。”

  终究结束了。就让菊在安稳的沉眠里离去吧,如果就在这里了结一切王耀还能够忍耐,他强迫自己不要去看墙上的时钟,也不愿再提更多会引起麻烦的话语了,不论是关于什么的告白他都不愿再听。然而他的嘴却毫不留情地背叛了他的大脑:

  “小菊快想想有没有忘记给我的东西阿鲁,别指望下次想起来再让我去给你找了阿鲁。”

   一阵巨大的寒风吹散了笼罩天空的云翳,月光的清辉冰冷地洒在本田菊苍白的脸上。

   “有什么呢……让在下好好地想一想吧。”他双目微阖,纤长的睫毛上好像结起了几颗寒夜里的露珠,微微颤抖着苦笑了一下。“啊呀呀,日子太久 了,在下年纪大了,记不得许多事情。”

 “说起来,在下总是不合时宜地忘记事情,让耀桑您感到苦恼呢。比如死活不愿意承认自己犯过巨大的错误的事情,比如把您这边教给我的东西都改的不像话让您生气的事情。”

  记不得就别再说了,王耀几欲脱口,突然想起最后一批移/民应该刚刚登上飞往北/京的航班。而本田菊的脸上,死的阴影更加明显。

“いろはにほへと,ちりぬるを……”这是罗青森在飞机上不断低语的那首小诗,也是一千多年前本田菊刚刚熟练掌握这套自编文字时,一位僧人用五十音拼凑的诗。很长的一段时间内,王耀总不乐见人吟这些字句,倒不是为自己的汉字被异化,而实在是因这首诗充满了不详的谶语。

“……倭は国のまほろば、たたなづく青垣山隠れる、倭しうるはし(大和大和,国之秀兮,青山绵绵,巅垣包卷,美哉大和!)”不断吟诵着古老的诗句,菊的身子只有打颤的分了,他的双眼绽出回光返照的一瞬光芒,直直地倒在榻上。

时光慢慢地过去,而临终的本田菊只能在昏迷间胡言乱语了。两个人冰冷的双手都被那弥留者的滚热泪水打湿,他像是想在瞬间倾泻无尽的言语一般呼喊着千年不曾唤过的姓名:

“NINI……我……我好怕,你不要丢下我……NINI,我真的,很对不起……你教我的——你教我的あ(A)い(I)————”(注2)

然后一切的呼唤声都戛然而止,午夜踏着月色来到,把王耀心头上跳动着无数纠结和悲欢的一块血肉带走了。

在屋外守候一宿的罗青森闻声跑进了里屋。朔风吹开了门窗和那遮盖逝者的薄布,露出了本田菊虽挂着泪痕却极度安详的睡颜。

“你看……这样子……还是这么可爱的小菊……就和活着的时候一样……就和我在竹林里看到他时一样乖——罗青森你这个笨蛋!蠢材!你别哭了!你和他认识十年不到,怎么敢在我的面前哭得比我还伤心……!”

    凛冬的明月静静照着这失魂落魄的千岁老人,像是在提醒他,他许了几百年的心愿,直到刚才,都被好好地实现了。(注3)

   【完】

 

注:

  1. 文中所写歌曲为SMAP的《世界に一つだけの花》,自发行以来深受日/本人民喜爱,并长期以来作为羽田机场的入关背景音乐,向世界展示日/本/人对多元、和平和美好的追求。

  2. “あいうえお(ai u e o)”是日本的假名五十音最初阶的一句。而那句没说完的A I究竟要表达的是这首伊吕波歌的断音呢,还是如“愛してる(a i shi te ru)”般被时间抛却斩断的言语呢,恐怕我们不得而知了。

  3. 想说的意思是,也许两人的心愿就是好好地长谈,共看一轮明月,怕笔力不够让读者看出来,只好特意标注了,最后,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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